[任昌均x你][李周宪x你]Danny(正文)
(阅前提示:伪骨科,第一视角叙述,1v2,主7副6,梦女)
序章(一)
我最初生长在一个不知道是否能称之为“家”的地方。
在大部分人被父母用爱围绕的成长期,留在我记忆中的,只有数不清空酒瓶、湿冷的被子、一触摸就会粉化的发霉墙皮、那个年纪还听不懂的谩骂,和被生父疯魔般珍爱着的不明针管。
只有一扇封闭的窗,光与世界却能从那里让我窥见。
每当日落后,一格又一格长方形的光一户户聚着,看起来毛绒绒的,像是我下一秒便能触到。
可光是触不到的,于是我变得更喜欢午夜。
那是世界变寂静的几个小时,所有人所处的地方都是一样漆黑——至少从那扇窗看过去是这样。每当那时,数着滴滴答答的漏水声,让我感觉到,还是有些什么陪着我的。
直到有天,生父僵硬地躺在地板上,眼睛睁着,似是永远也不会闭上了。
那也是我第一次与他“对视”。
那双眼睛一直都是没有光的。
12 岁那年,我被 Smith 先生领养了。
盛夏,到处都被阳光晒得燥热,屋内却保持着惊人的清凉。佣人将我带至后花园,才终是找到了她。
树叶缝隙透下的星星点点是不能将她照亮的,闪着雾蒙蒙的光的,是她本身,我想。
“Danny?”
这是我被领养后的新名字。
“爸爸说你比我大一岁,那我叫你哥哥好不好?”
她笑起来,朦胧的光会逐渐露出锋芒。
是耀眼的。
也是刺眼的。
“好。”
要是能触碰就好了。
要是,能毁掉就好了。
序章(二)
我曾有一个亲生哥哥。
明明是一起长大的,接受一样的教育,接触一样的人,几乎一切都是一样的,可旁人都道父亲宠爱我,连父亲也是那样说。
宠爱。
最初会在如同蜜糖般的奉承中为此感到说不清的骄傲,可裹着砂糖的獠牙总会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展露出来。
或是父亲某个觥筹交错的片刻,谈笑那一两句关乎我们兄妹的未来;
或是被早早安排好的固定交友中,某个“朋友”对我们不大相同的态度;
又或是曾在某次偷听中听见父亲对哥哥说,这个家中的一切理所当然是属于他的,只会属于他。
宠,爱。
有宠无爱。
所以我无数次庆幸,那场车祸中活下来的是我。
只是没想到,走了一个 Danny,又来一个 Danny。
该死的 Danny。
血与血终不可相交。
我们将在面具下露出兽类本面,凝视,撕咬。
直至某方被啃噬至血肉都分离,方能够罢休。
一
“每次都拉着我出场,你什么时候能自己找个女伴?”
明明已是晚秋,风一吹都能将冬天的气息带来,我却还要穿着单薄的晚礼裙站在这里挽着他。
“父亲的开幕酒会,你刚回港城没几天,我们不结伴来,你准备找你哪个不入流的‘男友’?”他不着痕迹地替我拒掉一杯红酒。
“反正不想找你这个男伴。” 天冷得让人想打寒颤。
说来也是奇怪,父亲明明是经商的人,平日却对绘画有近乎变态的痴迷和执着。
酒会办在露天的画展厅,抬头便能望见闪烁的星光,一幅又一副画作排列着,但不会有宾客的心思在这些上面。
环顾四周,不远处瞧见几个老得半身都要埋入坟墓的政客——伴着他们年轻又貌美的女儿,大多都以极为感兴趣的眼神打量着Danny,像在看一件商品般。
“看来这次大概率会是我赢了,准备给钱吧,哥哥。”
我赌今天爸爸将会为他觅到联姻对象,赌注由胜者定。
他将我落至脸旁的碎发捋到耳后,“我可不会让你赢。”
“是不会,还是不想?”我望向他,嘴角略带些恶意的玩味。
冰凉的指尖似是无心地触过我光裸的脊背,于危险地带停、顿,再向上划去,我硬着头皮抬眼瞪了他一眼,“别忘了你的身份,任昌均。”
这是他的本名。
他收回不安分的手,低下头来与我耳语,
“我喜欢听你念这个名字,Ashlyn。”
我的名字在他嘴里显得黏黏糊糊,像被不知名的暧昧气息裹起来了般。
我的脸色不算好看,可再看他面上依旧是那副绅士模样,倒显得是我不自然。
混蛋,我就不该穿这条露背的裙子的。
四处和人打过招呼后正想出去喘口气,却出乎意料地看见一个熟人。
是李周宪。
还是那样的少年气,只是多了些硬朗的线条,穿上利落笔挺的西装,岁月又确是让他变得稳重了许多,政商沉浮并没有给这张曾经纯白的纸染上不洁。
亦或者说,这幅画上,是永远都不会让人看出来污秽的。
我曾因他欢喜过。
2012 年夏,父亲带着我和 Danny 刚从切尔西搬来到半山,Danny 被领养前一直都在港城生活,融入得很快;可我对这个湿且热的城市一无所知,连语言都是临走前一个月才开始学,只知这里是母亲离世前一直居住的地方。
尽管上的国际学校里大家都可以讲英文,但依旧会有种种不适应的情况。
但我又不想找 Danny 帮忙,向他寻求帮助?我连一次都不想感受。更何况他比我高一年级,我更不愿让别人知道我和他是“兄妹”。
明明只大了我 9 个月,连一年都不到。
李周宪就是那个时候闯进了我的生活。
十五六岁,忽地对上的那双眼,偶然间被拉住的手腕,晴空下无意义的小跑,看了便能感受到不知名快乐的酒窝,风呼呼地从耳边飘过,大片发丝都被吹起,粼粼的光不知是因为海水还是太阳。
略显青涩的悸动。
“好久不见。”我缓缓地开口。
他似是没想到我会先开口,略带惊喜的笑意让他的酒窝再一次出现了。
“真的好久好久,好久不见。”
沉默地对视了一会儿,这次他先开了口。
“要一起叙叙旧吗?等酒宴结束后。”
“或许不用等宴会结束——我是说这天气冻得要命,可今天穿的裙子还是露背的,虽然它让我看上去迷人极了,但我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了。”
忘了是谁先吻上的,微苦的醺将没太来得及叙的旧吞噬掉,我们几乎是将青春期未做的都做了遍,碰撞,再起伏,不顾明天,不顾现在。
因为认床所以我睡得并不踏实,半梦半醒地起床后,娴熟地点了根烟,点燃的火光和外面正在升起的太阳一个颜色,热烈的红,有些刺眼。
他似乎是因烟味而醒,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愣愣的看着我抽烟。
“我记得你很讨厌烟味...”
呼吸有一瞬停滞,但好在是不会让他发现的异样。
“我们都成年了,不是吗?”
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困得快又睡过去,口中却还嘟囔,“我好想你,Ashlyn。”
二
就像高中生不会因为一次逃学就被劝退一样,我和李周宪也不会因为一次欢爱而结婚。
“那你会继续和他见面吗?”
那天过后我回到家,Danny 捧着财务报表,头也不抬地蹦出这句话。
“是或不是,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不想再和他多言,又或许,我在期待他给出些滑稽又令人恐慌的回答。
可他避开了这个问句。
“李周宪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在外面找多少个小‘男友’都可以,但他很危险。”
没有理会,我径直上了楼。
他明明也没有很在乎,从头到尾眼睛都没有离开过那份该死的文件。
我没有注意到的是,那些已经被捏得皱巴巴的纸张,和他眼里藏不住的的慌乱。
港城的十一月天气总是让人捉摸不定,前些天我还因单薄礼裙冷得打寒颤,这几日气温却又如炎夏,但好在有微风,能够让人不那么烦闷。
父亲的联姻计划也在 Danny 跟女方第一次见面后,以不知名的荒唐原因告吹。
酒会前的赌注分不出输赢,于是他道我们是双赢,将我提出的数额乖乖打过来后,却又狡猾地说自己那份赌注是别的东西。
“所以你想要什么?”
我略微有些不耐烦,惊怕他会要求些不合礼数的事或物,毕竟他一向离经叛道,爱讲些不着调却又让人心痒的话。
他漆黑的眼盯着我的,有些看不清的感情一闪而过,可惜速度太快,我捕捉不到内容。
没有说话,只是又向我走近了一步,杜松子那股甘涩的气味将我也包裹住––是他最爱用的香水。
直到我被盯得呼吸都略微有些不稳,他忽然嗤笑出声。
“先留着吧,赌注。”
三
在赴了几次李周宪的约会后,我又忙了起来。
虽然对外称分公司由我和 Danny 对半打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父亲分给我的尽是无关痛痒的部分。
我一直都知晓家里存在着些见不得光的生意,但仅仅停留于知道有这样一部分存在。
“听说Danny这次联姻黄了?你老豆怎么还来这一套,明明都二十一世纪了。不过Smith先生最近甚至连那一部分都开始有意让 Danny 接触了哦,你知道的,就是那——个部分。”
李玟赫——我的秘书。
他参加完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的葬礼后,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来告诉我这个消息。
“那个连我都不知道是什么的生意?”
他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那个,我真的很好奇那到底是什么。”
“我还听说你和李周宪复合了?”
“你消息怎么这么灵通?不过也不能算是复合,当年谁都没戳破那层纸。”
他认真的思考了一下:“和他联姻确实是个好办法,李周宪家在政界影响力很大,又是独生子。”
“要知道,在Smith先生这样的偏心下,你一个人几乎没有成为公司继承人的可能性。”
“我还要再想想。”
“这样下去你很不占优势呢。不过Ash,你要不要考虑和我私奔?我那个便宜老爹的遗产足够吃到死还花不完誒。”
他装作一副无辜的样子眨了眨眼,好像那是顿晚餐邀约一样简单。
我白了他一眼:“李玟赫,你再不从我的座位上下来,我下辈子都别想有优势了。”
不公的天平不会自己摆平,当人为的砝码不断加注在一端时,另一端加再多棉花都无法挽回。
那天过后我已无空搭理任何一个被称之为男友的玩物,或是和李周宪见面;我生怕陷入彻底失权的无边深渊,于是不分昼夜地工作,只为能从父亲手里拿来些重要事务。
我亦在躲着 Danny,没有缘由地,只是想躲。
四
再次见到李周宪时,已是十二月中旬。
是夜,烟一支支点燃。
我依旧厌恶尼古丁,但它能让我从无法摆脱的焦虑和无法控制的躯体化颤抖中解脱。
几乎把自己溺死在一片呛人的味道里,试图短暂地逃离无所不在的阴影。
漆黑中只有猩红的烟头光亮,像怪物的血盆大口,可惜它也只能逐渐被黑暗吞噬,在一片片烟灰纸碎飘起后。
于是有一瞬,我祈祷这片漆黑能像将光亮吞噬似的,把我也拆吃入腹。
再恍惚间,漆黑成了任昌均那双眼。
光点消失的最后一刻,我又忽地想起两月前那个破晓,那句我很想你。
而短信恰在这时传来。
「我知道你最近很忙,但如果很累或是睡不着的话,我就在这里。」
朝外面看去,他的车便在门口停着。
李周宪似乎总是将我从溺水中解救,从前,现在。
离平安夜还有十余天,每条街都挂满彩带和金黄色的灯海,圣诞祝歌一首接一首地循环播放着。
也许是普鲁斯特效应,我忆起 17 岁那场耶诞校园舞会一个个转圈,裙摆漾起的漂亮涟漪,和他的白色领结;不小心踩上脚,我们笑话打趣彼此,而后他的手牵上我的,硬生生在舞池中央跳起与众不同的滑稽舞蹈,雀跃,欣喜,他带来的热烈永远都直接明了,像生生不息的焰。
而现在,他的手牵上我的,我们就像一对相处了多年的伴侣,在一个寻常的夜晚,漫步在维港,聊着家常往事。
他突然想起什么 “今年圣诞,我们可以一起过吗?”语气小心翼翼,却满脸笑意,像一个信誓旦旦有把握自己能吃到糖的小孩。
“好啊。”看着他洋溢的欢快,我也自然而然地抛下烦恼,同他相视笑了起来。
五
“陪我过圣诞。”一打开家门,Danny 就在门口,像是守在那里一样。
我略微有些难堪地冲身后的周宪挤出一个笑容,朝他挥了挥手道别,才把门关上。
“我说,陪我过圣诞节吧,这是我的赌注。”
“可我已经答应要和周宪一起过了。”
有什么在他面上碎掉,慌乱,脆弱,我不知晓因果。
“那…也许你可以再拒绝他,我们可以一起回伦敦,或是去韦尔比耶滑雪,今年还没去过呢,我们以前每年都会去的…”
“任昌均,你究竟要做什么?”
“我不能,也不想。” 无奈地抬头,对上他的眼睛,却发现,那双像野生动物般的双眼此刻露出的神情似是呜咽。
我感到一丝荒诞,他竟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终还是软下来语气,“我们以后再去滑雪吧。”
而漆黑好像要将我吞噬掉了。
六
繁忙的工作中时间的沙漏总是流的极快,转眼平安夜便到来,我在李周宪家同他一起吃圣诞大餐,他试图亲自下厨,但因为做出的东西实在是难以下咽,这个担子最终还是回到了他家厨师手上。
“听说今年的跨年烟花没有往年盛大?”
“几年前就不再盛大了,Ashlyn。”他贴心地将自己切好那盘牛小排递给我,再将我面前还未切的换到自己那边 “不过你这几年一直没有回来过,不知道也正常。”
“你当时真应该和我去同一个学校的,继续留在港城不无聊吗?”
他的手顿住,抬头看向我,酒窝依旧挂着,可面色上的漠然却让我觉得陌生:“你走了之后,我找不到半点你的消息。”
怎么会?我当初明明寄出过那么多封信…
“而我生怕哪天你回港城我却错过。”
“Ashlyn,是你先不告而别的。”
我不喜欢这些指控般的措辞,它们像箭一样射在我没有任何铠甲庇护的身躯。
明明我也是受伤的那个,却要像个罪人般被指控。
慌乱之中,我还是决定先解释清楚:“我没有——我当时给你写了信。从父亲宣布要回去那天开始,直到走的时候我都找不到你的人影,所以我写了很多封,直到回了切尔西都在寄。”
“你从来没有收到过一封吗?”
李周宪沉思片刻摇了摇头,他说:“我以为你抛下我了。”
七
虽然知道不是我们任何一方的错,但这顿饭吃得依旧很不是滋味,直到最后,我们都没再说什么话。回到家才想起来竟连圣诞祝安都忘了道,而那时已是深夜。
见Danny房间的灯还亮着,于是路过他房间门时,我轻轻地敲了敲。
“圣诞快乐,任昌均。”
他却在这时忽然打开门,一个拥抱凑了上来。
“你一直在门口吗?”我惊讶地问。
酒精让他脸颊带着点红色,淡淡的,杜松子混着红葡萄酒的气息似乎让我也醉了,明明一肚子闷气,但此刻我却并不想要推开他。
“我总是在门口等你,如果你注意到了的话,应该会发现。”
他漫不经心的样子像是根本没把等待所需要的时间放在心上。
“还有,圣诞快乐,Ashlyn。”
港城无雪,我却觉得有滴雪花落在了我的心尖,落下,融化,搅得心脏以不寻常速度跳动。
八
“你愿意嫁给我吗?”
这一年的最后一天,李周宪向我求婚了,毫无征兆的。
戒指很漂亮,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定好的,上面镶嵌那颗纯净湛蓝的蓝宝石和精美的设计,一看便知稀世且价值不菲。
“我知道你和Danny手上股权相差不大,李家虽已全面转向政界,但我手里依然有你们集团百分之5的股权——Ashlyn,我会帮你坐上那个位置。”
“哪怕一切结束后离婚也没关系,这是让你达到目的最快速的办法。”
“不觉得这样是在被我利用吗?”
“我心甘情愿。”
他的酒窝很深,眼睛里的认真让我不禁有一秒想要点头,但下一句却朝我泼了盆冷水。
“Ashlyn,你知道的,这也是你现在唯一的选择。”
“你是在威胁我吗?”
“我爱你,Ashlyn。”
他的脸上看不出半丝虚假。
我知晓他的爱意是真,清楚这一切有利可图。坚定要靠自己力量做到一切的正义感并不存在于我身上,相反,我原先就有利用他的念头。
不和他结婚,迟早也会被父亲当作联姻的棋子,我喜欢他,虽还未达深爱,但正如李玟赫所说,这该是最好的结局。
可当真到这一刻,恐慌却占据了更多。
好似有一片看不清的黑雾在心头飘着,挥之不去。
我没有答应,缄默着落荒而逃。
烟花在我转头离开那瞬绽开。
漫天璀璨,沉暗的天空被火光照亮,它依旧是盛大的。
九
一月几乎是港城最冷的时候。
那天过后我没再怎么和李周宪联系,面对理不清的情感,逃跑是我最得心应手的选择。而父亲最近带Danny在国外忙得大半个月都不见人影,临行前连半点让我同行的意思也没有表露过,于是我只是看着他们走。
我一直都知晓所谓“分寸”。
父亲不愿让我碰,那我就最好一点动作也别有。
至少在他眼皮子底下是这样。
“好在我们趁机承接了这边的大部分项目,还不算什么也没有。”
“不过你为什么拒绝了李周宪?虽然对他自己送上门来不意外,但据我所知,你可不是什么圣人。”
李玟赫慵懒地勾起嘴角,意味深长地看着我。
“又或者说,你是为了谁?”
十
Danny和父亲在一月二十六前赶了回来,听管家说,是为了给Danny过生日。
往年他的生日父亲从不会插手,几乎什么仪式都没有,今年却一反常态,办得繁华至极。
李玟赫为此感到有些不安: “Smith先生今天终于要给他指定未婚妻了?还是…你注定无法翻盘?”
“无论结果是哪个,对我们来说都不是好消息。”
熟悉和不熟悉的人在楼下聚满,佣人比往常多了一倍还多,装饰鲜花摆满宴厅的边角,没有一朵是他喜欢的类型。
只有我知他喜爱紫鸢尾。
十二岁那年任昌均刚到来,我知道他是父亲找来的替代品,于是以为他会同我的亲生哥哥一样,有着不可一世的气焰。
可他不是。
他只是静静的,静静的看着我每一次试探,静静的避开我每一个攻击。
似一滩怎么都泛不起涟漪的死水。
连不小心听到佣人私底下碎嘴,说这个可怜的养子保不准会和他生父一样成为瘾君子的时候,他都是静静的。
我虽不喜他,但这些议论未免太歹毒,于是上前将佣人训了一顿,而后从花园摘了只漂亮的鸢尾花,当作道歉礼。
我忘不了他看到那朵紫鸢尾时亮起的眼。
那是第一次,有水花激起。
思绪被宴厅突然的躁动拉回,佣人带我下楼,而下一刻我才明白昨天晚餐父亲为何叮嘱管家给我拿套更隆重些的礼服。
一个接一个宾客走来,他们祝我和李周宪订婚快乐。
十一
李周宪的父母早早便和我父亲谈妥了这桩婚事,如一笔交易。
在我们重逢之前。
他早知道我逃不开。
而从头到尾被蒙在鼓里的只有我。
李周宪毫无破绽的揽过我,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他似乎天生适合从政,最明白该如何与这些人打交道。
过后我拉李周宪到无人的露台,却不知道该如何措辞。
怨他自作主张?怨他最初就知道结局却不告诉我?
抛去欺瞒来看,我才是最大的得利者。
我没有任何理由拒绝这段婚姻。
他从不避讳表达爱意,这段感情里摇摆不定的,无法将话讲清楚的人一直是我。
“对不起,Ashlyn…”
却是李周宪先开了口。
十二
“我倒要谢谢你,李周宪。”Danny不知是从哪走来,低沉的声音有些沙哑,将他的道歉打断,戏谑的表情不知是因为我还是因为他。
“特意选在今天宣布,真是好大的生日礼物。只可惜,你那些可笑的小伎俩不会有用。”
“就像阻拦Ash让你一起去英国那次一样,这一次我也会拦下。”
他是那样有把握,可我的脊骨在听到前半句开始发凉,他怎么会知道我曾邀李周宪一同出国读书?
“是你拦下了我的信?”
Danny撇了撇嘴,似乎那只是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我从来没隐瞒,是你没问。”
他怎么能够这样坏?
李周宪无言,只紧紧拉住我的手,好像怕我下一刻便会化作泡沫蒸发。Danny的目光在我们牵住的手上停下,他收起那副嘲讽的表情,再望向我的眼。
「即将进入初步分线,Ashlyn,你会怎么选择呢?
选项A:下意识松开李周宪的手
选项B:握的更紧 」
选A的请继续看,选B的跳转至链接:支线:来自夏日
十三
下意识松开李周宪的手,他的表情像是受伤,我不敢去看。
我一直在逃避的答案到底是什么?
Danny有一瞬松了一口气,可我再看他,面上又和原来无甚区别。
“这里风太大,我们还是回宴厅吧。”
本是想寻个清净地,可如若再不离开这里,愧疚和心虚会将我压垮。
回去后正好撞上父亲和李周宪的父母相谈甚欢,父亲将我叫过去同李家的人寒暄。
李周宪的母亲握住我的手:“真是个漂亮孩子,阿姨也一直想有一个女儿,不用怕,阿姨不会像那些电视剧里的恶婆婆一样,就把阿姨当成自己妈妈一样就好了。”
李周宪想要反驳些什么,被李母剜了一眼,随即被他父亲拉到一边去。
妈妈在我三岁那年便离世,显然李家并没有想对我这个人本身有什么研究。
他们只是看上我是smith家的女儿。
我笑着回她:“我见阿姨也很亲切,刚刚远看还以为周宪有姐姐。”
她被我逗笑,夸我嘴甜,又继续说:“周宪每次跟我提起你,都神采奕奕,那孩子真的很喜欢你。”
“过段时间我们两家人一起吃顿饭,好把婚礼商量着定下来。”
慌乱,但不能在这里露出马脚。
“这当然再好不过了。”
要维持好表面。
十四
“你不会嫁给他。”
宴会结束,我在花园的凉亭坐着,想要看星星。
Danny坐在我旁边,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发现我在这里的。
“我已经答应李周宪的母亲了,你不是也听到了吗。”
“你不会嫁给他。”
任昌均又说了一次,不知是说给我听还是说给他自己听。
“所以连你都早知道这件婚事。或者更准确点——这桩生意。”
李家从政,不干不净的财需要寻一个最牢靠的掩护,我早该想到的。
“我当然知道。”他嘴角带着的恶劣笑意像是在讽刺我的愚笨。
“你也早知道会在今天宣布吗?”
我定了束紫鸢尾,偷偷放在卧室的角落。
原先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同我平和地吃顿饭,就我们两个人。等夜黑些,我们会在后院的草地上点燃仙女棒,而我給他的生日礼一直都是一束鸢尾花。
今年我依旧定了花。
“嗯。”
但好像送不出去了。
该死,天上漆黑一片,半颗星星的影子都望不见。
“你不会嫁给他。”
他又重复起这句话,这一次似乎带些试探。
“我会嫁给他的。”
Danny喉结上下滚动:“为什么?”
我自嘲着笑了笑,手里乱拔着一棵无辜的狗尾巴草:“我有什么理由不嫁给李周宪?且不说和他结婚我能拿到李家剩余那百分之五的股权——他的权势亦能帮我彻底赢过你,拿回本就该属于我的继承人的位子。”
“很好笑吧,你的对手无能又卑鄙,满意了吗?”
“那如果我说我一开始就没想和你争呢?”
“什么?”我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
那我的努力、我的算计、我的野心,都算什么?
鼻子酸酸的,好像有眼泪要落下,但我不能,至少不能在他面前。
“你不如和我结婚,我把手下全部股权都给你,这样你的股权就比那个老东西都要多,还能有什么后顾之忧?”
“真是好恶毒的嘲讽,任昌均。”
想要起身逃跑,他却制住我的手腕,力道像是要将我的骨头都捏碎,逼我和他对视。
“不是嘲讽。”
“李周宪能给的,我一样能给你。”
“不要再说了,任昌均,这样下去会显得我更可笑。”
“不要嫁给他,Ash。”
他离我越来越近,我们的距离只有咫尺。
“为什么?”
我将问句回送给他,连自己都不确定想要听到怎样的答案。
他却不语。
我快要被沉默逼得抓狂了。
“果然又是这样。”
克制不住嗤笑,连泪花都泛出来。
笑到想要抽泣。
“没什么要说的话,那就松开我吧。”
“哥哥。”
一个侵略性的吻袭来,像是啃咬,他的唇滚烫。
大脑一片空白,身体先一步做出了反应,将他推开,扇了过去。
“任昌均,你疯了。”
他擦了擦嘴角一点血迹,轻笑出声。
“是,我疯了。”
“但你爱我,不是吗?”
“就像我疯狂爱着你一般。”
“Ashlyn,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
“你爱我。”
他的眼眶竟也是红的。
我找到答案了。
一直在逃避的,恐惧的,此刻忽然间清晰:
怕自己将他的混账话当真;
恨他光是存在便夺了本该属于我的权;
气他明明没有分寸,却偏偏在我面前留有分寸;
惧他爱我––
更惧他不爱我。
“我没有。”
却只能这样反驳。
“我不可能爱你。”
我不可以爱你。
“以后不要再说这些话。”
不要再让我心动。
不要再让我动摇。
“即便没有血缘关系,但所有人都知道你是我哥哥。”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Smith家不能出这样的丑闻,请你自重。”
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还想说些什么,却又咽下。
这个荒唐的夜晚就这样哑然结束。
十二点的钟声响起––
那天没有一个人对他说过生日快乐。
那束紫鸢尾也只能在我的房间慢慢枯萎,我想。
十五
距离生日会那天已过了十余天,任昌均从那天过后以公司事务忙作为理由搬了出去,我和李周宪也没再见面,短讯页面最后一句是他发来的“对不起”,我明白下一次见面,就到了我们商定婚期的时候。
“画廊订那批画送到艺展厅就行。”
“上个月底父亲新拍的那两幅我会亲自交接,让顾问把资料准备好。”
“让Kelly做好利润表,明天下午三点前汇报给我。”
“是不是要提前恭喜你了,史密斯家的家族继承人?”电话那头,李玟赫调侃道,他的语气却是玩味:“不过当时李周宪选那个公布订婚消息的日子可真够阴的,你说,那天你的‘哥哥’有没有难过?”
“李玟赫,我说过不要再拿我的私事打趣。”
“好啦好啦,你先办你的事吧。”他敷衍着避开我的警告。“差不多应该到地方了?”
“嗯。”
今天是妈妈的忌日。
司机将轿车停下,我来到墓园,母亲的碑上已经放着三束花。
除了任昌均和父亲,还有人来过?
“Smith小姐,有人托我将这个纸条给您。”一个陌生的中年男人偷偷摸摸拉我到一旁,还没待我问清楚,那个人便走了。
纸条上是有人拍下的档案一角,那是一处地址,姓名处是妈妈的名字。
有人在牵着线引我向未知走去。
十六
祭扫过后我驱车到了地址所写的地方,深水埗,一处唐楼。
房东说这里二十多年前被一个女人租下,没多久那个女人就死了。
刚开始警方说要取证,所以吩咐她不要动里面的物件,之后警方一直没再给消息,她去警局一问,原来一开始负责调查这个案件的警察跳楼自杀了。
“你知道这个案件出来的结果是什么吗?后来调查的警察说啊,那个林小姐吸毒,把自己吸死的。”
吸毒?可他们明明告诉我妈妈是生病去世……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几乎将缺失的亲情和光热全都投射到妈妈身上,想象中,她是坚毅又温暖的人。
“集世界上所有的美好在身上,这就是我的妈妈”,那个时候我总会这样天真地想。
可现在却被告知她是这样而亡。
尽管她死时我刚三岁,除了从旧照片上,我没有其它任何关乎她的记忆。但人们总喜欢给自己未曾见过的亲密存在徒增想象,有的是美好,有的是恶劣。
当自己钩织的梦境掀开真面目的那一天,被打碎的只有她们自己。
“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她不是死在我房子里的,但还是感觉太邪了,所以我就一直没再向外出租,除了每年过年前找人打扫一下,里面的物品都没有动过的。”
“刚好今天又要打扫了,不过这位小姐,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啊?”
我深吸口气,稍微平稳了下紊乱的呼吸, “您口中的林小姐,是我妈妈。”
十七
转动锈迹斑斑的钥匙那一瞬,给我一种开启潘多拉魔盒的不详感。
残旧的墙体,整间屋子大约只有几平,所有设施都逼仄着,进屋后连脚步都挪不太开,墙上贴的一张张画作已经是黄褐色,因为许久未打扫,些许蛛丝从我鼻尖掠过。
由于是劏房,连隔壁屋子里阿婆的碎碎念都听得见,“年廿八,洗邋遢……”
在此时又格外应景。
主动结清了这些年的租金后,不知是带着怎样的心情,我近乎将屋子翻了遍,把房子里所有的纸张都搬回了家。
最后静坐在卧室的地板上,翻看她的每一幅画。
色彩洒脱随性,笔触却极细腻。
恍惚间,我好像也能从里面探到一丝妈妈的气息。
画上有她的无尽想象,天马行空,亦有几张,是婴孩的肖像。
翻看到最后,只剩几本厚厚的素描本,我也一页一页翻阅。
大多为速写,画着她所踏过的好多地方,许多纸页反面是她的日记。
我看到了她是怎样踏出港城,漂泊四海。
去往巴黎,我又看到她和父亲是怎样相遇,怎样相爱。
到后面一些,约莫是我和Danny出生那年开始,日期间隔越来越长,像是她要把曾经的自己忘记。
再到后面的某天,日期又开始紧密,笔述的语气却不再是从前那个怀春的少女,变得焦虑,紧迫。
直至某一页背后,写着:“我必须要离开切尔西。”
她又开始漂泊,却不过一个月,她便说她不得不回港城。
而接下来不再有画,空白了好些页,再往后翻了翻,不起眼的一页用铅笔密密麻麻写下,字迹癫狂潦草——而那一页的内容让我快要呼吸不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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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翅膀该是向上的,Vito Smith始终不明白这个道理。
他还是找到我了,我们终还是撕破了脸,我不知道他今天让人给我注射了什么东西,或许我知道,只是不敢也不愿意面对,不行,我不能,我没有。他露出了他最后那颗凶恶的獠牙。我好想怨自己,可识人不淑不是我的错,他太善于伪装,或许在巴黎我就该同他一刀两断,或许我就不该去该死的巴黎。
他还让我再仔细考虑一天,考虑个屁!无论是什么威胁,我都不会和他回去,我不能再将自己摒弃一次了。自由是自我意识的根源,重新回到那样的生活里,慢慢变回只剩空白躯壳的行尸走肉,我不要那样,我不要。
我会停止坠落吗?我一定要重新飞出去才行的,他阻挡不了我,没有人可以拦住我,当初阿嫲不能,如今他也不能,他不能的。
我明白,我知道,慌乱和焦虑无法解决任何事!但我还是惧怕到发抖,他后天会拿什么威胁我?会是那两个孩子吗?还是别的什么?
冷静下来,我不该害怕他的,我不能退缩。我会逃离束缚的,我一定会的,哪怕身无分文,哪怕睡在大街上,哪怕连碎石都将我埋葬。
耶稣在上,我不信基督,事实上我是个无神论者,我什么都不信。但您若真的存在,能不能回答我,我会停止坠落吗?
2000/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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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死前的倒数第2天,后面…再没有出现一个字了。
十八
雨淅淅沥沥地下,鹅卵石的间隙让水滴促成湍急的微观小溪,一点一点,需要很仔细才看得见。
一把伞盖过头顶,才意识到我已经赤脚走出家门外,淋了好久。
“怎么不穿鞋?你这样会感冒的。”
是李周宪。
他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中午就发来了晚餐邀约,只是我没理会。
“带我逃跑。”
“拜托。”
“带我逃跑吧。”
十九
/我会停止坠落吗?/
猩红的光点亮起,那些像是挣扎的字又在脑海溢满。
李周宪摁掉一通又一通电话,也许是政务之类的,我不知道。他将手机关机,带我到他自己住的房子里,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话,我不愿意开口说缘由,他便不问。
当第三根烟燃起,他从我手中拿过烟,静静掐灭。
没有开灯,刹那间屋内唯一的光源也暗下,黑暗融作一团,模糊了视线。
“我明白‘你还有我’这句话听上去敷衍且无用,但只要你想,我真的会永远无条件站在你这一边。”
“Ashlyn,请相信我。”
“可我快要窒息了。”我有气无力,连说话都颤栗,“比起你的安慰,我现在更需要烟,不然我该怎么去应对这些可怖的情绪?”
他低着头未同我相视,声音很轻,“你可以抱抱我的。”
兴许是天太凉,我张开双臂揽住他的腰,颤抖着哭出声。
我恨自己怯懦,腻味自己千篇一律的释压方式,唾弃自己遇事永远只是躲避,我将一切自我厌弃全盘托出,虽然没将今天的事情说出,但几乎将我的一切恐惧都吐露。
“以后。” 他轻拍我的背,仿若我还是孩童,“当你再感到孤单,或是喘不过气来,哪怕是一小会,那就抱抱我吧。”
这个夜晚无关利益,无关爱欲,我暂时避开真相,拥住炙热的太阳。
“李周宪。”
“嗯?”
“谢谢你。”
哭完总会疲惫至极,眼皮逐渐沉重,在沉入梦境前一刻,我向他道了谢。
二十
自从看完日记后我便明白,谜底在一分一秒靠近,触手可及。
那个项目,任昌均已经跟着父亲一起接触过两次,他知道是什么。
到了公司,李玟赫又坐在了我的办公桌上。
“你昨天哭过了?”他眼睛很尖。
“嗯。”我点点头,“祭扫嘛,哭一哭再正常不过了。”
他的神情却异常复杂,轻轻笑了一声,眼里似乎是…兴奋?
“话说回来,自从毕业后我们就很少一起吃饭了,明天晚上一起顺便喝一杯吧?”
“下周末吧,明天我还有点事。”
“行,正好我也有事情要告诉你。”他故作神秘。
我不禁觉得好笑,他能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怎么,到底是什么事情,不能现在说出来?”
“嘘——秘密。”
第二天结束了工作,我带上妈妈最后那本素描册,敲开任昌均住处的门。
“Danny,我就开门见山了。”
“我一直接触不到的那个项目,和毒品有关,对吗?”
二十一
惊愕。
“你怎么会知道…”
他愣住,似乎不知道怎么解释。
“本来我是不可能猜到的。”我挤出一个别扭的笑容,接着说,“但冥冥之中,她用这个告诉我了。”
将那一页翻出递给他看,不管怎样,这一天终究是要到来的。
任昌均一边看,眉头逐渐紧锁。
“有人将她档案上记录的住址拍给了我,于是我在那个地方找到了这个。”
“2000年2月1号,距离她死的那天只有两天。”
“房东告诉我警察调查出来的结果是‘吸毒致死’,而‘注射’这些字眼——除非我蠢到无可救药,否则不可能不把答案剥出。”
“任昌均,我需要你帮我。”
这一次换我盯住他的眼睛,那片漆黑。
从任昌均的陈述中,我才得知从祖父那代就开始,Smith家便和贩毒集团有联系,而现在父亲已经开始培养他逐步接手。
“虽然不愿意,可如果我不干,他便会找上你。我不能让你也淌入这个浑水。”他紧张得将嘴唇都抿成一条直线,“这注定是一条走到黑的不归路。”
“不,即便你不做,他也不会找我,任昌均。”我轻轻反驳,“他只会找再下一个‘Danny’。”
“只是我们真的无法切断这段生意吗?”
任昌均想了想,无奈地说:“父亲同港警队内高层也有联系,所以我想报警应该也是没用的……”
港警队……高层……
忽地想起李周宪去年年末升职,能同警政高层联系,而他母亲同时间段宣布参加明年最高选举。
“我去找李周宪。”虽然这个巧合让人有些心慌,但父亲同政界的联系应该早有年头,时间线对不上。李周宪他……他应该能够帮我的。
贪欲会将人吞噬,这桩害人害已的“生意”无论如何都不能再继续下去。
任昌均反常地低顺着眼,如同做错事的小孩:
“对不起。”
我被他认错这幅乖巧模样弄慌了神:“不要把不属于自己的错误怪在自己身上,Danny。”
“哪怕父亲哪天进了牢狱,也不会是你的错,你是被无辜卷进来的。”
“因此不管怎样,我都会将你救出来——从那条不归路里。”
他眼里有什么亮了起来,“你从前也说过这句话。”
“有吗?我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什么时候?”
狡黠的笑意从他嘴角露出:“没关系,我记得就足够了。”
二十二
任昌均将他的卧室让给了我,自己睡在沙发。
我总是浅眠,醒来时他还未醒,在他卧室的床头柜上,有几本被新时代弃于原地的相册集,已经多年未添照片。
我轻轻翻动相册页,照片被保存得很好,几乎都是我和他的合照。
19岁,那几乎是我最忙碌的一个夏天,我坐在沙发上蹙着眉嚼读难以吃透的书,他不知是什么时候站在我身后,往我的头上比了两个剪刀手作兔子耳朵的形状。
18岁,我的成人礼上,他着一身挺立的黑色西装。我还记得照片外,他故作严肃板着脸拦住前来邀请我一起喝一杯的不熟悉的人,他说我们那里21岁喝酒才合法,过后我笑话他那是一些国家进赌场的法定年龄,扯谎也不扯真一些,他笑了笑将我悉心梳好的头发揉乱。
17岁,李周宪想要和我在校门口照一张双人合照,他故意入镜,说他要去图书馆,让李周宪让一下路,朋友按下快门那一瞬正好将我们三个人都照花了影。
16岁,青春期里我最不想同他沟通的一年,只有一次滑雪中他将失误摔倒的我拉起,被随行的管家拍下张同框。
15岁,去港城临行前,他和我站在老宅的花园,那簇鸢尾花前,我脸上是对崭新环境的期待,他却有些忐忑不安,他说他在那里从未见过美好。
14岁,Anna姑妈来访,搂着我和他照了一张。在那之后我不小心打碎了姑妈送的名贵花瓶,他替我挨下了父亲的责怪。
13岁,他第一次在Smith家过生日,我把蛋糕抹在他脸上,他没有反击,愣愣地看着我傻笑,不知道在笑些什么,面前的蛋糕蜡烛还剩几根没完全吹灭。
12岁,他初代替Danny,局促不安地拉着衣角,同父亲和我拍下一张新的全家福,快门按下前最后一秒,他看向我。
他的爱意藏在每一个瞬间。
只是我没有勇气去发现。
以前是,现在也是。
和他一起吃过早餐,我们又变回了原来的相处模式,别扭,却又比以前多了些惺惺相惜。
那天过后我反常地想要翻看每一个过往,似乎那样就能找寻一切的原点,回到那些停滞的时间,阻下不断靠近的未来。
而就在我翻出家里那本早被掩埋的全家福后,我才发现那一个Danny——已经在我记忆中模糊到几乎消失的那个Danny,几近被所有人都忘掉的那个。
他的眉眼和李玟赫是那样相似。
一个荒谬的猜测从心中生出,疯长。
冷。
厉风将窗帘吹得摇曳。
梅雨季节,暴雨总是接连不断的。
二十三
包厢很隐蔽,从落地窗看去,能看到一望无际的辽阔海面。
“这家餐厅的海景真的好漂亮。”李周宪笑得很开心。
明明是我的邀约,他却总是先到的那个。
“直觉告诉我你会喜欢,所以就定了这里。”我笑着回复。
从第一道前菜,到最后的餐后酒上来,我才让身边的服务人员退了出去,步入正题。
“这次找你来,是有些事情想要拜托你——以未婚妻的身份。”
李周宪面色一怔,但不过几秒笑容便恢复如常:“我还以为我们的约会能再继续一会呢。”
“你还记得我之前跟你提过的,‘不能说’的生意吗?”
听过我的叙述,果不其然,他面上是惊异和凝重,像是对这些完全不知情的样子。
“我会帮你的,Ash。”他对我说,“只是Smith先生和Danny都免不了要坐牢,这样也没关系吗?”
“我来之前就想好了的,父亲的罪行,在牢里度过余生都不为过,但请你帮帮Danny。”
“他没有做错过什么。”
“可没了他,Smith家其余见的了光的部分你便能毫不费力的接手了。Ash,他对你来说,不是应该坐牢更好?”
“别忘了,你我从来都是以利益为先的人。”
“还是说,他是你不能失去的人?”
我无法说出缘由,至少不能在李周宪面前说。
“请帮帮他吧。”
这是我第一次见李周宪面上露出这样暗淡的色彩,他犹豫片刻,对我说“好”。
“真的很谢谢你。”
……
“Smith先生,Danny对我们的计划起了异心。”
“我怎么知道的不重要。”
“您清楚该怎么做,西路仓库,明天下午4点,我的人会在5点左右过去善后。”
飞鸟被闷雷惊起,雨稀稀落落地下了起来。
混合着雨点声的,是窃听器那头李周宪的声音。
二十四
晚风很大,带着泥土和雨水的气息。
“Danny,明天……”
“我知道,父亲刚刚打电话给我了,要我明天去西路仓库交接一批货。”他依旧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我握住他的手,手心分明出着细汗。
“李周宪是父亲那边的人。”
他略带意外地抬起眉:“那明天下午……”
“你会有危险。”
“你会害怕吗,昌均?”
“不怕。”他说,“我相信你会救我。”
“像12岁那年约定好的那样。”
我不记得12岁那场约定是因什么而起,甚至不记得有这样的约定,可我依旧吻了上去。
太久了。
我不想再逃避了。
温热的呼吸分不清是我的还是他的,距离足够让我看清他鼻尖渗出的细小汗珠,任昌均的手与我的交叠。
我们的灵魂陷于深深的淤泥,白色的海雾将我们的眼模糊,好像有浪花把我们包裹,推向沙滩上的砺石,一阵,一阵,我们像捉住救命稻草般紧锢彼此,仿若今晚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夜。
我终还是融进了那片漆黑,在破晓来临前,与他共舞。
终章(1)
“那边的,上面的让你今天跟着去。”
这已经是小陈干这行的第4个年头,四年来,几乎每个月他都会见到各种不同的尸体。
有时是想要逃跑被整死的人,有时是抵不住诱惑而吸过量的人。
做这行嘛,本来大多也都是看不见未来的人,所以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人会去追究。他其实也不例外,自小就学会了小偷小抢,一次又一次进惩教所,只为了兄弟们那句“酷”,父母早在他第二次进去时就同他断得干干净净——那一次他抢了一个富二代的摩托车,他爸妈连夜从原先的笼屋搬到更远些的笼屋。
也是因为那句“酷”,他才接过了那根针管,他心知肚明那是什么,所以更加觉得自己“酷毙了”。
他如同所有人一样迷恋上那种说不清的快感,听说每个人的感觉都是不同的,而对于他来讲,那种云端漫步的感觉让他仿佛变回了婴儿,他好像躺在一个舒适极了的摇篮里,‘妈妈’哼着摇篮曲哄他睡觉。
尽管他们家其实从来都没有过摇篮,他的父亲嫌他麻烦,在那个手续还不明确的年代,他连户口都没办,被扔在一个独居老头家里长大,直到老头“老死”在家中,他才被接回来。
将思绪拉回再抬眼,他已经跟着‘那个人’来到今天的目的地。
“Ashlyn,你怎么也跟着Danny一起胡闹。”
他无法集中注意力听清他们都在谈论着什么,‘那个人’似乎有些生气,小陈知道他,他是最上面的那个人,似乎姓Smith,但这个世界上姓Smith的太多了,让人没办法分清,就像他的姓氏一样。
‘那个人’让人把一个年轻男子压制住,小陈知道现在该轮到自己行动了。
可就像他听不清他们刚刚的争论一样,他现在依旧在想念在摇篮中的幸福,转瞬、他又想起在那个老头家里,他被腥臭的东西堵住嘴时,那个老头一直念叨着自己的姓氏,那时还没有人给他起名,所以老头也只会叫他的姓氏。
恍惚间,他又看到了他。
当他清醒的时候,他的身体已经被子弹打得血流不止。
这种极致的痛感却让他亦觉得自己身处云端,他兴奋地走个不停,可口袋里的东西太沉了,他一样又一样将它们丢下,以保证自己行走在云端的兴奋是极致的。
直到一声巨响,身上的猩红成了万道霞光洇满天空,白昼在离去,他的生命也在离去。
终章(2)
Vito Smith见女儿和Danny一同过来并没有很惊讶,令他惊讶的是女儿竟然连当年的事情都查到。
女儿问他为何将她妈妈害死,他坦然地将当时的情况告诉了她:
“Lin的死我也很难过,我最开始只是想让她乖乖听话的。毕竟我们原先的四口之家是多么美满和谐,不是吗?当初那个犯错的手下也早就被我让人整死了,我不也算是给你妈妈报仇了吗?Ashlyn,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
Vito Smith不明白,这件事情里明明没有自己的一点过错,女儿却像看仇人般看着自己。
他一边和Ashlyn解释,一边做了个手势让人把Danny制住,按照计划,他们现如今这个三口之家也很快会重归完美,一对听话的儿女,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一个父亲有满足感呢?
可谁知本该负责注射的那个人发了疯,突然冲Vito Smith奔来,死死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原先制着Danny的人松了手,跑来救Smith先生,他们是有家人的,工作出不得闪失,只是他们没料到,在拉开那个人后,更大的闪失却接踵而至。
终章(3)
见那人朝父亲跑来,我知道,我和任昌均赌到了。
任昌均在被父亲培养的过程中曾调查过底下的人,他们大多都有瘾,才能被控制着做事,只是平时工作前都会有人严格把控,保证他们不会处于不正常状态。
于是今天来之前,任昌均以继承人的名义将原先的人换成了这个,还未彻底处于清醒状态的人。
资料显示,他从小“失踪”,直到10岁出现在一起不知道是否能称得上是命案的死亡事件里,才被接回父母家中,再之后屡次三番进惩教所,他在不清醒的状态下,对老年男性有极强的攻击性。
“父亲不会亲自去底层做安排,自然不会知道这一切。”
“既然‘变数’已经安排好,我想接下来,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趁着那人掐住父亲的时候,我从他手里夺过针管,从背后全数注射进了父亲皮下。
Vito Smith猛地意识到,自己一生都在用的手段,最终还是被他的女儿用在了自己身上。
那人被原先制住任昌均的人拉开,我跑去帮任昌均松绑,好在事先带了把小刀,将绳结割开后,却忽的听到几声不寻常的清脆响声。
“你们逃不出去的。”
是李玟赫!!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父亲的手下都因子弹倒地,他被李玟赫用枪抵着脑袋,被掐的缘故让他现在嗓子喑哑,只能发出些气声,他看上去很痛苦,却依旧扯动着嘴角癫狂地笑:“果然,当初我就不该留下任何一个Danny……不,我应该再找别人的。你拿枪对着我也没用,你妹妹刚刚给我用了一整个针管的量,我本来就没有可能活着出去……”
果然,父亲早就认出了李玟赫。
“Ash,你一直认不出来哥哥,很让哥哥伤心呢。”李玟赫不再将枪对向父亲,玩味地摩挲着或许还发烫的枪口,看向我。
“有些真相还是要哥哥告诉你才行。”
“既然你也到这里了,想必你也知道任昌均在帮这个老东西做什么了。”
“说起来,这个冒牌货也真是可笑,平日同你扮作兄妹,私下却期盼与你做情人。”
“闭嘴。”任昌均开口,李玟赫随即将枪口对准他,我将任昌均往侧边拉,子弹却还是射偏在他肩膀上。
李玟赫眯起眼,没在意,继续笑着说:“我差点忘了,你和这个家伙是两情相悦。”
“可你知道吗,母亲当初就是这个老东西害死的。”
“任昌均会接手他的衣钵,历史会一遍遍重演。”
“Ashlyn,我们流着相同的血,我们才是真正的家人。”
“所以,妹妹,来哥哥这里吧。”
“只需要再一枪,对准他的心脏,我们就能杜绝后患。”
李玟赫眼中带着希冀,张开双臂,期待我拥上去,然后将枪递给我。
我只朝他的方向走了一步,便停下脚步。
“这么多年,你还是这样。”
“那天母亲的地址,是你给我的吧。我猜,你应该从来都没进去看过?”
“我早在那里得知了真相,任昌均也不会走上你所说的那条路。”
他怔住,眼中是不可置信。
“你从来都不清楚我的心思,李玟赫,不,或许应该叫你Danny,你永远都……自大得过头。”
他眼眶好像红了。
“Ashlyn,那你呢?这些年将我抛下,几乎连一丝记忆都不留,过得轻松很幸福吧?”
“你不也和从前一样无情。”
李玟赫闭眼扬起头,喉结动了下,将一些思绪平复。
“其实我很想仔细地跟你梳理一下我的过去,可是时间不多了。”
“李周宪的人就快来了,在那之前,我要让你们全都去死才行……”
他突然将消音器取下,瞄准任昌均开了一枪,这次是大腿。
窗外警笛声响起,李玟赫抬眼冲我狰狞地笑着。
烈火不知从何而起,一切发生的都是那样快。
他转身,孤身消失在火光中,只留下一句:
“妹妹,如果可以的话,我真希望我们能在地狱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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